第4章 这是我隋遇的班(第2 / 2页)
隋遇一出门,就和三个小孩打个照面。三个人好像不敢看他一样,低着头喏喏道:“老师……”
“走,进班。”
隋遇走进班,班里的学生已经在位子上坐好。
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实际上暗潮汹涌。
这事,不能拖。
沈佑难得没有做题,而是坐在位置上,手放在桌子下面,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虽然后背依旧挺直,但隋遇还是感觉到一丝勉强。
就像一张时时刻刻都搭箭拉满的强弓劲弩。
只是弓满易折,弦紧易断。
“今天晚饭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情,班里有些同学听到了点风言风语,心里边也就跟着转心思。”
“别人说咱们班成绩差也好,吊车尾也罢。别人的那些浑话我扛着,但是关起门来不能真得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凡事还是要有自己的判断。”
“智者语迟,愚者话多。”
“笨嘴拙舌不要紧,牙尖嘴利倒不如耳聪目明。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这个道理,你们不懂吗?”
“一万个人就有一万张嘴,字字句句,今日能落别人身上,明天就能落你身上!”
“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遇到事时,咱们关起门来处理,不能让外人嚼了舌根。咱们得让人知道,十六班是个心齐的,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打散的!”
隋遇握拳砸向讲台,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心兀得一紧。
整个班级,鸦雀声。
听完隋遇的话,乔一帆咬咬牙,又开始翻书包。她心里头,并不认为班里会有人偷班费。身边的孟知乐也帮她把书包从抽屉里掏出来,帮她一起找。
两个人头抵着头,挨个把每一个夹层都找一遍。突然,孟知乐发现自己两根手指头好像戳进某个洞里。他不确定地摸了摸,兴奋地推了推乔一帆,小声说道:“哎,这里破了个洞。”
乔一帆一愣,这正好是她放钱的夹层。也把手伸进去。洞口不大,她干脆两手一扯,直接撕开。结果,纸币和一堆硬币露了出来。
显然,是从破洞掉进了夹层。
孟知乐激动地站起身,“老师,钱找到了!”
乔一帆仔细一数,正好和少的钱数对上号。
她也赶忙拿着钱站起身,“老师,钱没少。是我书包坏了,掉进夹层里了。”
隋遇站在那没说话,不惊不喜。
曾经传播过流言,在心里怀疑过,甚至当面审问过沈佑的同学,都涨红了脸,心里很是羞愧。
乔一帆心里难受极了,她知道因为自己的失误,给沈佑带来了莫大的伤害。
她转过身,朝坐在她身后的沈佑深深鞠了一躬,“沈佑,对不起!”
“是我自己没有保管好班费,却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真得很抱歉,对不起!”
豆大的泪水滴在沈佑的桌子上,乔一帆忍不住抽泣。她又一次把事情搞砸了,总是这样,明明她很努力,却总是做不好。
就像她的父母说得,她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不可雕凿的朽木。
可是这次,她还连累同学,让他背负了莫大的冤屈。
沈佑盯着桌面上的泪水发呆,桌子下的手紧紧攥住裤子。他有些措,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这是他第一次,收到了真诚的道歉。
全班同学都看向这里,他们并没有因为沈佑沉默而觉得对方摆谱。作为被放弃的学生,他们比任何人都更理解被戳脊梁骨的滋味。
乔一帆还在低头鞠躬,她没有感觉累。相反,她宁愿沈佑让她躬得久一点,这是她应该受的惩罚。
隋遇撑着讲台,静静地看着全班。
此时,后排一名高大的男生站起身,径直走向沈佑。
“沈佑,对不起!是我听信谣言,我为我之前的行为向你道歉!对不起!你不用有心理压力,我不求你的原谅。人应该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很羞愧。”
男生的高大的个子站在沈佑面前,磊落地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他是班上的体育委员,叫高松。也是第一个问沈佑是否拿了班费的人。
沈佑将一直放在桌下的手放到桌面,看着眼前的两人,语气认真:“我接受你们的道歉。”
隋遇想起来曾经读过的一段话,“我们法选择落到怎样的土壤,富饶还是贫瘠,北国还是南方。论将我们埋得多深,我们终将穿越泥土,向着明亮那方前行。”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有人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面对这一群即将成人的少年,隋遇对这句话有了不同的想法。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人在踏入社会前,相处时间最久的实际上是他的老师。三尺讲台,一方天地。
少年就像野草,有着可怕的生命力,让他们能够在艰苦的环境中也能蛮横生长。他们以叛逆的身姿,抵挡一切风雨。但再坚韧的野草,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践踏揪扯,最终歪斜扭曲,走向灭亡。
如果能在倒下的前一秒,有人可以扶它一把,为它添土护根,施舍雨露。那么,这根本要枯死的野草,定会直指苍穹,向阳而生。
萤火微光,亦可不凡。
隋遇笑了,这是他自从来到十三中,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因为今天这事儿,我也是豁了老脸和人说了狠话,你们可不能让我丢面子。这周来不及了,就从下周开始,咱十六班门口必须给我挂上流动红旗。”
“必须的!”
班长冯川一改往日的沉稳,扯着嗓子声如洪钟,吼出了这三个字。
其他同学紧随其后,齐声喊道:“必须的!”
沈佑眯起眼看着讲台前的隋遇。他第一次觉得,头顶的白炽灯的光芒强烈得有些刺眼,把眼前人照得身上萦绕一层白芒,晃着他的眼,也晃着他的心。
下课铃响,隋遇走出班级。发现唐诗站在走廊暗处,不知道看了多久。
“哎,你怎么站这?”
唐诗微微一笑,靠在走廊扶手上,悠然道:“隋遇,你越来越像个老师了。”
隋遇摸摸头,没有理解唐诗话里的意思。对方说完这句话,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走了。
放学时间,隋遇戴着耳机边刷着手机边下楼。
楼梯的拐弯处,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老师。”
隋遇看到面前的沈佑,有些惊讶。他取下耳机,这是沈佑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沈佑仍旧一副淡定模样,“老师,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问是不是我偷的班费?问我是不是因为偷东西才被一中赶出来?”伴随着一字一顿的问题,沈佑平日里深沉的眸子越来越亮,恍若灯火在他瞳孔中爆裂开来。
“如果班费没有找到,你会问我吗?”
“会问的,对不对?”沈佑笑了,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笑容惨淡,强撑着悲哀勾起唇角。
隋遇语气笃定,“我不会问。”
沈佑不甘心地追问:“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不用做那些假惺惺的模样。”
他的样子,好像势要让隋遇说出那个让他满意的答案,好让他保持着曾经的绝望。
“我信你。”
隋遇说完,便离开了。
留下沈佑一人,站在灰暗的角落。墙壁上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微弱地照亮一隅。
他用手心捂住眼睛,好像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真是令人讨厌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