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访（第1 / 2页）
月底，学校要求班主任家访两到三个学生。拿着家访单子，隋遇思考片刻就决定了家访对象。
冯川，乔一帆和沈佑。
隋遇和唐诗聊天时，顺便提了一嘴，正好问问她的想法。
前两个人，唐诗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当听到沈佑的名字时，明显愣了愣。
唐诗看了看，确定四周人后，把隋遇拉到角落处，低声说道：“隋遇，如果你打算去沈佑家家访的话。那么有些事，你要提前知晓。你也听闻过，沈佑的父亲以收废品为生。但同时，他也是一个聋哑人。我外甥女在一中的A班，和沈佑一直是同班同学。她告诉我，沈佑的成绩从未跌出班级前三。”
隋遇知道沈佑的成绩好，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好。一中的A班，全市理科的尖子生基本全在那了。基本每年的理科状元，就是A班的第一名。他有些疑惑：“这么好的成绩，一中怎么舍得放人走？”
唐诗叹气：“你也知道，像学校每到期末，总是有很多没有用的试卷，作业本，资料什么的。每次放假或者开学，就得收拾卖废品。一中的老师也想着帮衬沈佑，每次都是卖给他父亲。这学期开学初，沈佑爸爸去收废品，结果有老师发现前几天刚收上来的学生素质袋不见了。”
“老师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有学生说看到沈佑父亲给装到蛇皮袋子了。没办法，让沈佑把父亲找来，当面对质。具体的过程不清楚，但是结果就是沈佑被勒令转学。”
隋遇皱眉道：“先不说是不是人家拿的，这玩意丢了又不是不能补，就是麻烦些，至于吗？”
唐诗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外甥女和我说了另外一件事。班里有一个男生叫穆昭野，和沈佑并称A班两大学神。他们班有句话，前三名里面，铁打的双神，流水的小三。所以人们都说，今年的状元，肯定就从他们俩之间出。”
隋遇疑惑：“然后呢？”
唐诗语气微妙：“穆这个姓，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
隋遇秒懂，但作为一个外来者，他对于本地的官僚体系显然并不了解。
“你指哪位？”
唐诗有些语，打开手机给他看了一则本地新闻。
“市长穆净今日在xxx考察……”
唐诗收回手机，语气讥诮：“不会有人一定是状元，但总有人会成为状元。对于某些人来说，收废品的儿子当状元和市长的儿子当状元，前者固然励志，但显然没有后者让他们受益良多。教育这个行当，你若说它不公平，它却的确让很多寒门子弟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但你若说它公平……”
“不说其他，如果沈佑可以拥有穆昭野的教育资源，你猜会如何？”
说不定早上首都大学了，隋遇心里暗暗想到。
沈佑父亲这件事，处处都透着疑点。但是，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点是沈佑离开了A班，那个能为他提供最多助益的地方。
怪不得来了十三中还放在普通班，估计早就接到了指示。从上到下，沆瀣一气。
沈佑估计也是想明白了这点，所以才这么平静接受。不接受，他又能做什么？
这世上最让人难过得，就是什么都做不了。你法反抗，就像太阳不能从西边升起。尤其是对于沈佑这个一身傲骨却尝遍悲苦的人。
清醒地活在世间，一腔孤勇。
劲草疾风坚韧，寒梅枝头抱香。隋遇心里涌起一阵酸涩，这样出色的少年，总不能真折在这十三中里。
“唐诗。”
“嗯？”
隋遇挑起眉毛，傲然道：“今年的状元，从咱十三中出，怎么样？”
唐诗闻言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隋遇。对方认真的表情告诉她，他没有开玩笑。
一阵风吹过，唐诗嫣然一笑，“我看行。”
周末，隋遇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按照学生档案上的信息，来到沈佑的家门口。
一扇破旧的铁门，上面的红漆掉落后，露出了发黄的内里。一副过年时贴的春联，黏性没了大半。四个角翘起，在秋风中摇摆晃动，更添几分萧瑟。
隋遇伸手拍了拍大门，没人应声。他又趴在门上，透过门缝处朝里打量。
门缝细窄，隋遇只好不停转着视线，努力看清院里的样子。
“隋老师？”
沈佑骑着电动三轮车，看着眼前这个在自家门口，做贼一般朝院里偷窥的人，心里有些迟疑。
沈自强看到有人在自家门口鬼鬼祟祟，正想下车一探究竟，结果被儿子一把抓住。
被叫到名字的隋遇转过身，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咳，那个什么，我敲门没人应，我就是那个，那什么……”一向伶牙俐齿的他，此时说话突然没了往日的利索。
他握拳放在唇边轻咳，理了理衣服，向对面人走去。
沈佑身边这个中年人，想必就是他的父亲了。隋遇扬起得体的笑，微微颔首，两只手生疏地在胸前比划起来。虽然动作不太标准，但是沈佑还是看得出来，隋遇在向他父亲介绍自己。
「你好，我是沈佑的班主任。」
沈自强第一次见到有老师打手语和自己沟通，赶忙走下车。手在衣服下摆处慌张地擦了擦，试着伸出右手。可见到自己手上没擦干净的污渍，局促地停在半空，黝黑的脸有些泛红。
隋遇假装没看到，一把热情地握住这张布满沧桑的手，上下摇晃。他知道对方听不到自己的话，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努力表达着自己的善意。
沈自强看着交握的那双手，白皙修长，皮肤细嫩，指甲洁净。这是一双很少干重活的手。掌心干燥温暖，透过手上的力道，他能感受到面前这位老师，对自己没有一丝嫌弃。
沈自强这辈子接触过太多人，别人落在他身上的话语他听不见，可是眼神不会说谎。有些人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嫌恶和鄙夷，也有些人总用一种自我感动式的悲天悯人，高高在上地俯视他。通过怜悯施舍他，获得自我满足感。却没有尝试去认真平视他，尊重他。
几十年的人生，尝遍人情冷暖，他是没有什么文化，但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哪怕听不见，说不出，每日与破烂为伍，也是一个会哭会笑，会疼会痛的人。
沈佑看着眼前的场景，神情复杂。不亚于沈自强的惊讶，他也第一次遇到，会用手语亲自向父亲介绍自己的人。就连每次去卖废品，只要有沈佑在，父亲就会被众人直接忽视在一旁。
隋遇的手语动作生疏而缓慢，一看就知道是刚学得。但是，不管今天他来的目的是什么，他总归是向自己的父亲表达了最大的尊重。
沈佑打开大门，沈自强示意他招待老师，然后一个人将电动三轮车骑了进去。
隋遇跟着沈佑走进院子，终于见到了全貌。院子不大，北边靠墙开辟了一个小菜地，用砖块围了起来。砖块上还摆着一些隋遇交不上名字的花，种在易拉罐瓶子里，为这个简陋的院子增添了一丝亮色。
一根东西走向的绳子贯穿了整个院子，上面还搭着沈佑换洗下来的校服。
一进大门，左右手边各有一个屋子，隋遇扫了两眼。发现一个是厨房，另一个堆得满满当当，是仓库模样。正对大门的是一间大屋子，沈自强把车子停在院子空地，招呼着隋遇进屋坐。
隋遇一拍大腿，突然想到自己带的东西还放在门口，赶忙给拎了进来。
两箱牛奶，两箱鸡蛋，一袋子水果，一大包熟食，蛇皮口袋里还捆着两只鸡，一公一母。
要是再加上烟酒和茶叶，基本可以媲美女婿上门礼了。
沈自强睁大眼看着面前这一堆东西，有些搞不明白这位老师的意思。
隋遇重复着昨晚练习多次的动作，解释道：「沈佑很优秀，我有很多要向他请假的地方。这是拜师礼，还请收下。」
这是隋遇来之前就想好的，他没有像去乔一帆和冯川家那样，直接坦言是进行家访。甚至，他并不打算将今天的事情算在家访活动里，上报给学校。
沈自强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咋老师来自己家送礼，说要拜师，这到底谁是老师，谁是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