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不疼（第2 / 2页）
“你醒过来啊！你说好要亲手打开通知书的，你忘了吗！”
“我不准你扔下我一个人！”
“我不准——”
哀恸的嘶吼一声声，清楚地传入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孟知乐法承受地蹲下身，捂住耳朵放声痛哭。乔一帆靠在墙上勉强站直身子，死死咬着嘴唇，哭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隋遇失去血色的面容。
冯川用力握住沈佑的肩膀，侧过头不忍看老师的遗容。一贯稳重的他，用尽全力也控制不了双手的颤抖。
沈佑瘫软地趴在隋遇胸口，即使张开口鼻却依旧般窒息痛苦，像被扼住喉咙，耗尽全身的力气也法挣脱。断断续续的低声泣语，如泣血杜鹃。
“老师……醒过来吧……”
“求你了……”
“我还有很重要的话没有告诉你……你答应我认真会听我讲！”
“我们，明明都约定好了……”
“醒过来吧！”
隋遇的长辈赶来，将隋遇的尸体送到了殡仪馆。唐诗害怕沈佑情绪激动，在一旁一直握着他的手。
沈佑站在医院侧门，目送着殡仪馆的黑车远去。他推开唐诗的手，嘴角抖了抖：“唐老师，不用担心我，我和父亲先回家了。”说完，牵着沈自强的手慢步离开医院。
沈自强的身上也受了不轻的伤，走起路来有些跛。两人刚回到家门口，等在一旁的邻居们就赶忙迎了过来。原来是沈佑的通知书到了，家里没人，邻居帮忙签收了。
沈佑接过印有金榜题目的快件袋，牵起嘴角应下周围人的祝贺，便进了屋。
他用手语问父亲，在巷子里发生了什么。当看到父亲说有一个光头男人时，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沈佑一夜没有合眼，通知书静静地放在桌子上，一部手机压在上面。他想起隋遇说过，想要亲手打开首都大学的通知书。
如今通知书已经到了，但那个说要亲手打开它的人呢？
他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希望一巴掌把自己打醒。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而已。他的老师，还好好地活着。
黑暗中，喑哑的呢喃声响起：“老师，通知书到了，你不是说要看的吗？”
“你答应了我很多事情，还记得吗？”
“老师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沈自强站在门口，看着儿子坐在桌前失声痛哭。心中的愧疚感堆聚成山，快要将他压碎。他转过身，关上门，坐在床边看着妻子的照片暗自垂泪。
隋遇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他的墓碑就立在父母的旁边。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家中的亲戚，学校的同事，还有十六班的学生以及几位家长。
太阳仿佛也在哀叹这条年轻生命的消逝，所以藏起了身子，空余阴沉沉的天空。
隋遇曾问过小卷，在他完成任务后会如何。
小卷告诉他，他的灵魂会立刻脱离这个位面。而因为任务成功，所以隋遇这个人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位面会顺应世界法则，接手这具身体并创造一个合理的离世结局，从此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隋遇这个人。
也就是各种意识上的彻底消失，从此只存留在一些人的记忆力中。
隋遇听完，静默良久。他原本以为会给他充足的时间道别，如今看来是法实现了。所以他当时就决定找秦蓉，提前立好遗嘱。因为，他有预感，他会成功完成任务。
至于秦蓉，则是完全法理解他的做法。隋遇半真半假地解释道：“其实我是个同性恋，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与其死后不知道分给什么我不熟悉的后辈，倒不如交给沈佑。毕竟，能够成为他的老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功了。”
秦蓉没想到隋遇的理由竟是如此，她并不歧视同性恋。相反的，她很佩服隋遇的坦诚与勇气。但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隋老师，你毕竟还年轻，现在就做这个打算，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早。”隋遇看着窗外金灿灿的阳光，平静说道：“毕竟，你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不是吗？”
作为律师，秦蓉尊重当事人的想法和意见。她见隋遇心意已定，便不再犹豫，开始着手起草遗嘱。
两天后，隋遇翻看了遗嘱的大概内容，拿起笔在末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秦蓉苦笑说：“希望这份遗嘱，不会有履行的那一天。”
隋遇摩挲着纸张的边缘，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份遗嘱很快就会生效执行。
在隋遇葬礼的当天，秦蓉交给沈佑一份文件与一把钥匙。在他鲜血淋漓的心脏上，又捅上了深深的一刀。隋遇将他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他。
多可笑，人都不在了，留给他一堆死物又有什么用处。
睹物思人吗？
沈佑接过钥匙，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疯兽，已经没有多少神智能维持清醒。
葬礼结束后，他来到隋遇的房子。如今，是他的房子。里面的一切，还维持着隋遇早上出门时的摆设。
阳台晾挂的衣服，床上未叠的被子，冰箱里喝剩的半桶牛奶。
沈佑取下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抱在怀中，倒在床上。试图从这些物件上，寻找隋遇残存的气息。
沈佑想不明白隋遇为什么要把这些都留给自己。他把自己缩成一团埋在被子里，紧紧攥住手中的衣服。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可心脏传来的剧痛提醒他，还没有。
他还是会痛，很痛，痛得直不起身。可是这又如何，那个会关心他，安慰他，拥抱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不会再有人在他难过的时候请他喝奶茶；不会再有人在他被众人怀疑时坚定地信任他；不会再有人费尽心思助他考学；不会再有人喂他吃葡萄；也不会再有人凑在他耳边，喊他小沈师父……
不会再有人了，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
沈佑在这个屋子里躺了三天，不吃不喝，每当以为眼泪已经流干时，热烫的泪水总会再次夺眶而出。
穷尽，就像他的痛苦处发泄，他的爱意人可诉。
酷暑烈日，赶不走他心中严寒；月落星沉，平不下他滔天恨意。
孟知乐与冯川听说沈佑三天不见踪影，从秦蓉那里拿到隋遇房子的地址，匆匆赶来。
门都快被砸烂了，也没人开。他俩坚信沈佑一定在这里，喊来了开锁师傅。想尽办法各种证明，才让对方给开了锁。
两人一齐冲进屋子里，看到沈佑的样子，差点吓死。
似人似鬼，非人非鬼。沈佑就像是一具尸体躺在床上，怀里抱着隋遇的衣服。双眼赤红，几日不见已是形销骨立，仿佛下一秒就要灰飞烟灭。
孟知乐大步上前，探了探沈佑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出气后，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沈佑，你确定你还要这样半死不活地躺着吗？”
隋遇的死，不仅令沈佑完全崩溃，也让孟知乐得到脱胎换骨的成长。他一改往日的天真跳脱，敛容正色道：“我妈告诉我……”
孟知乐顿了顿，死死握紧拳头才让自己说出下面的话：“杀害隋老师的人，没有抓住。应该是有人保下了他们，没有查到任何线索。隋老师的案子被故意搁置了，如果追诉期一过还没有抓到凶手，那些坏人就能彻底逍遥法外。”
“现在这个案子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刑事案件了，有人在故意插手阻碍调查。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背后是谁在操控，即使如此，你还是要这样不死不活地呆在这里吗？”
孟知乐说完，房间陷入了良久的空寂。
沈佑布满红血丝的眼球转了转，沙哑的嗓音如同刚从腐朽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阴鸷毒辣。
“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时间不会因任何人而停留，这个夏天还是走到了尾声。沈佑站在首都大学的门外，身后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群。只是，那个说会一直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从此以后，
他的背后，人可念。
他的眼前，亦光明。
隋遇来到这个世界，改变了沈佑失明悲惨的结局，却也带走了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都说人有善念，天必佑之。
天神没有如祈愿般保佑这个少年，在这个夏天，少年失去了他的老师，也失去了他的此生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