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第 234 章（第1 / 2页）
这就是温暖的感觉吗？
好像不是。这里没有寒冷与温暖的概念, 神明没有体温，灵魂也没有温度的触觉。
但是能感觉到全身都被包裹着、被好好保护着的安全感。
千钧一发之际从奈亚拉托提普手下逃脱，穿过犹格·索托斯的拦截, 握上遥远彼端灵魂伸过来的无形触手，顷刻间就到达时空与梦境之外的幽暗厅堂。
还没来得及看四周一眼, 意识就融进了饥饿地翻滚着毁灭一切力量的终极混沌核心之中。
认为可能会一下子就从1到0归于虚无而打起十万分精神, 以为自己会遭受千刀万剐的灵魂撕裂之痛而高度紧张。
然而感觉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安心。
无须担心, 在这里没有任何危险、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伤害到自己——灵魂如是告诉终于回到自己怀抱中惶恐不安的意识。
婴幼儿时代不记事，记事以来从未体会过这种身在襁褓般被保护着的安心感。
沉闷的击鼓声与空洞的魔笛之音传来，听在魂魄耳中是悠扬的摇篮曲。
忘却所有烦恼, 丢弃时间的概念，连自我也不需要, 放空一切地沉浸在这份安宁之中就是最简单的至高幸福。
围绕着原初混沌之核舞蹈的藩神用祂们没有固定形状的嘴吟诵着安眠的咒文。
【睡吧, 睡吧, 再孕育于万古混沌的幸运孩子。】
【舍弃一切，无所牵挂地回到原始的恐怖安宁之中。】
【现在还没有到你醒来的时间，于盲目痴愚的怀抱中沉睡吧。】
—— ——
剧变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阿尔图兰斯世界所有人目眦欲裂看着以他们作为人质要挟的卑鄙无耻邪神穿透他们新生的绯色神王胸膛。
心灵与喉咙一同发出尖叫。
流光溢彩的绯色双瞳失去光泽，飞扬的粉色长发没有生气地垂落下来。
铂金色剑状火焰的第一王冠与永恒翠绿的第六桂冠不知所措地一闪一闪发送着搜寻持有者的信号。
世界惊惧的悲鸣传到九幽之下, 连光线都无法到达的世界深渊最底部边缘处，一个穿着笨重保护服的金发碧眼精灵趴伏在粗大的灰白色强韧蛛丝上。
脚下是比深渊更恐怖更深邃的无边宇宙, 罡风呼啸, 要是一个不小心失足掉下去, 迎接自己的就只有在失重失压窒息的情况下极度痛苦死去的结局。
“可恶！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怎么能倒在这里！”光是稳住身形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的伊凡抖着手用铁索和铁钩像攀登悬崖一样一步一步挪动，靠近前方的简易祭坛。
祭坛是十八年前魔女献祭初生公主婴儿时使用过的旧物, 想着这份因果联系应该多少能增加一点成功呼唤少女灵魂的几率。
身在深渊看不到天空的直播, 见不到任何人或神, 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无法得知地面上的战况进展。他能做的就只有凭着一颗相信伙伴一定会成功的心按计划行事，等可怖的半人半蛛女神离开后，以最快速度释放被蛛丝缠住的神明，然后举行桃乐斯秘密塞过来的召唤仪式。
既然是连说都不能说，只能通过这种方法嘱咐自己，意味着桃乐斯正在被监视。
被谁监视不言而喻，而这就代表要自己去做的这件事是打败祂们的关键。
伊凡从未使用过召唤魔法，更别提还是异界法术了，不能询问绯色少女详情，也没有预先排练的机会，但只有一次机会，只许成功不容失败！
五分钟前伊凡摘下面罩，抖着一颗心尽量用正确的发音说出光是看到都心跳失常、心神惶恐的咒文。
念毕，一股非比寻常的强大劲风将穿着一百公斤重防护服的他吹飞，幸而他还系着安全绳这才没有真的跌落深渊。
不了解克苏鲁神话召唤魔法的伊凡不知道召唤仪式有没有成功。念完咒语那一刻他被吹飞，看不到祭坛的法阵有没有闪起亮光。仪式的贡品就是整个世界，他在深渊里也看不到地面的情况。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收到桃乐斯成功的信号！
那就是失败了？不可能！没成功？失效了？
“那就再来一次！”
再来！重来！
虽然念一次咒语就头疼到要疯掉，但直到成功为止！无论多少次他都会念下去！
“卍?★●Azathoth?§?▲……”
[“伊凡，桃乐斯未来的冒险，就拜托你了。”白发稀疏的老人躺在病床上，用尽最后的力量抓紧他的手，“那个人总是什么都自己背负起来，然后埋头往前冲。这虽然是优点，但有时也有可能因为跑得太远而忘记了回来的路。”
一直自觉作为他们小队队长照顾每一个人的爱德华最担心就是看似无所不能的绯色少女，“到那时，伊凡你要用‘伙伴的羁绊’将她拉回来。这个任务，能委托你吗？”]
伊凡是在爱德华的葬礼上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作为长命种悲哀。他在精灵之森的时候是属于十分年轻的一代，亲朋好友寿命少说也还有五百年。在外游历的时候，直到被强拉进爱德华小队之前也从未有过什么挚友。
交情不深的人即使死去，也只是淡淡的感伤。
当一生好友寿限已到，他才发觉悲伤原来能够沉重得让人吃不下咽、迈不动腿、发不出声。
葬礼上伊凡看着他旁边坐着轮椅上同样垂垂老矣的安洁儿，惊恐地意识到估计很快这样的事情就要再来第二次。
[“伊凡，在你见到桃乐斯大人、确认她未来无灾无难、无忧无虑之前绝·对·不·许·死，知道了吗？”
相似的场景，一头银发的狼人伙伴抓住他的手嘱托道：“你这个笨高个只有生命力旺盛是优点，所以你给我顽强一点。如果桃乐斯大人嫌弃你笨，你就死皮赖脸地黏上去！”
“我的这份思念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百年份的感情是很沉重的哦，但是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桃乐斯大人也甩不开了。所以，你要好好干哦，能办到吗？”]
安洁儿葬礼过后，伊凡对剩下的唯一陪在自己身边的伙伴霍尔患上了过度担心的病症了。矮人的寿命也算是比较长，只要不作妖好好地、健健康康地呆着的话一定不会那么快就死。
然而霍尔对亦师亦友的少女报恩方式就是战斗，不停地战斗。因此，两人经常为此吵架，最后一次甚至直接就打起来了。
原因就是矮人王国火山火龙讨伐，三队全S级冒险者有去无回，伊凡整颗心都凉透了。
这情况就算是被誉为最强冒险家、传奇战士的霍尔也绝对是有去没回。况且外人不知道，但是他也清楚霍尔的身体已经出现不容忽视的功能老化和退化了。
[“我必须要去，”跟他打累坐在地上的光头老矮人看着手上的盾牌，“我是矮人，家乡、祖国有难，我有义务、责任回去护国。”
“你绝对会死的！”
“为国捐躯也是战士的荣耀。”
“狗屁荣耀见鬼去吧！”
老霍尔抽动了一下好不容易蓄起来的一点点山羊胡，像是想笑明明平常他才是最重视名誉的那个，但又觉得现在个场合不太合适只能作罢。
沉默了一会儿，霍尔再开口：“如果桃乐斯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让我去的。”当年可是不由分说地将他们扔到魔王城下呢。逃跑？躲避？这都是不存在的选项。想起珍贵的回忆，霍尔开心地哼笑出声。
然而这话出来，伊凡更恼火，“但是她在的话你就一定不会死！”能够秒杀魔王的少女要是在，就是五条火龙在也不过按秒计算战斗时长。
“所以我才要在她不在的时候耍帅啊！”霍尔拍了拍沾了灰尘的裤子，爽朗向同样坐在地上的伊凡伸出手，“你到时候一定要告诉她我有多帅哦！”
伊凡抄起手，“我才不说！衰弊了！要说你自己说去！”
老霍尔知道别扭的精灵伙伴心中的害怕，但是时间、世界、他们都必须前进。
“伊凡，别怕，虽然我们成为过去了，但是桃乐斯她会在未来等你。”
“已经两百多年了，天知道还要多久，说不定要等到我也变成眼花耳背的老头子。”
“不会的，很快了。”经常在世界各地进行高难度冒险的霍尔感觉很敏锐，“世界正在变得危险，那条龙就是其中一个表现。当危机积攒到一个高度，能够解决的人就只有桃乐斯。而世界会让她在那个时候出现。”
一直在前线作为现役老前辈战士关照后辈新人的霍尔精神成熟而强硬，不由分说抓起伊凡的手，“伊凡，如果爱德华的时空穿越猜测是正确的话，当你再见到桃乐斯的时候你一定要关注她的精神状态。”
“哈？”
“因为她必须接受刚‘分别不久’，甚至就是转过头的时间，爱德华、安洁儿和我就死掉的事实。”
！！！
确实，跟至少还有一段时间看着伙伴老去，隐隐约约或多或少有个接受过程的精灵不同，少女必须要一口气接受三名伙伴死别的现实。
伊凡无法想象这份心情，感受过死别刻骨铭心的痛的他说不出话来。
霍尔就像要将勇气和力量传递给他一样，用力拉着他的手强迫他站起来，“再次相遇的时候，你的岁数就是桃乐斯的很多倍啦，你可要好好作为老前辈表现一番，别像以前一样丢脸了。”
“我哪有？！丢脸的都是你吧！你连鱼都烤不好，害我们吃了多久的草，你说！”
霍尔用力哼两声，报复似地重重拍他的背，“总之！本英雄·伟大的战士·忠诚的伙伴汤姆·霍尔现在任命你精灵伙伴-伊凡，未来作为最初的冒险者小队代表在世界最大的舞台上协助吾之师傅兼伙伴桃乐斯一同战斗，这可是冒险小说里很重要的角色，你能做到吗？”]
就算明知了结局，当真正从矮人王国使者手上接过黑色的葬礼请柬时，伊凡仍然脱力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然而连让他心情平复的时间都没有，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冒险者公会虽然有，但不是由他们创立的。根本没有最初的冒险者小队，世人也不知道爱德华、安洁儿、汤姆·霍尔的名字。两百年前打倒魔王的是女神派来的勇者。
这是怎么回事？！被当成疯子赶出公会的伊凡看着能力大幅倒退的属性面板呆住了。
历史改变了。疯了的伊凡冲进市民图书馆确认旧报纸和历史书，确认他所处的世界变成莉莉丝·桃乐斯未曾出现过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时空穿越不是桃乐丝回来吗？！为什么变成桃乐斯从未出现过？！发生了什么事！？桃乐斯出意外了吗？！
只有自己一人记得一切的伊凡混乱到快疯掉，他想要找个人商量这件事却每当说起过去他就像被下了禁言令一样被扼住喉咙。
后来想起自己一族大神官曾说过少女是生命之树亲自钦定的神使，这样的话说不定回到族地能有办法？拉尔拉法缇娜大人和长老们见多识广，一定能给自己一点建议。
迎接抱着最后一丝希冀的伊凡是满目疮痍的精灵之村、奄奄一息的同胞和长辈亲人的死讯。
这是地狱吗？这已经是炼狱了吧。
超越想象极限的地狱绘图在眼前展开，根本不是思考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救人！
抱着作为二百多年稀世强者自信心投入到的伊凡很快就再次严重受挫，完全束手无策。作为冒险者公会长的他见识不可谓不广阔，然而却完全找不到一点可以拯救、抑制蔓延的黑霉病头绪。
也不是没有头绪，他想到了两百年前他曾经发信问过精灵族族长桃乐斯手上的一族令牌和欠的恩情是不是真的，然后收到拉尔拉法缇娜言之凿凿说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回信的事情。
后来他也问过具体是什么事，但是大家都讳莫如深，他想着既然既然已经解决了，也就不再追问了。
现在既然变成桃乐斯没有出现过的未来，那么当年少女做的事情就不难想象了。
果真是拯救一族生死存亡的大恩大德。
伊凡绝望到笑出来了。
跟被给予了梦想的爱德华、一生追随信仰的安洁儿、实现人生梦想力量的霍尔相比，伊凡对绯色少女这名伙伴的感情其实没那么深，主要是折服于那份绝世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