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历史的舞台(第2 / 2页)
“你得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回到你的故乡。而这件事情……我得说,西列斯,我很抱歉,终究是我与费希尔世界将你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
“这份力量算是我的一些补偿。另外,这份力量也可以帮助到你,免得你死在费希尔世界。”
祂的目光有些忧虑地望着西列斯。
西列斯还算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他便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有什么因素会造成我的死亡?”
安缇纳姆像是沉默了片刻。在这一刻,祂或许终于有了一种,刚刚西列斯面对祂轻轻巧巧说出的“死亡”这两个字时候的感觉。
祂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现在‘阴影’的确没有注意到你,但是未来却不一定。随着我的衰弱,你的特殊之处可能会逐渐暴露出来,你得在此之前,拥有自保的能力。
“一个问题就是,一旦‘阴影’注意到你,祂就会知道,命运的力量被你掌握。而这个世界上还没有真正可以正面对抗‘阴影’的神明。”
西列斯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阿莫伊斯?”
“祂的亡魂只是困住了‘阴影’,而非杀死,或者打败。”安缇纳姆低声说。
西列斯默然。
“所以你需要成为神明。但是,‘成为神明’,这又是另外一个难题。”安缇纳姆说,“西列斯·诺埃尔这个身份,是我借助阿卡玛拉的力量创造出来的。这事儿你可能从骰子那儿听说了。
“换言之,这个身份是神明力量的造物。你以这个身份意图掌握神明力量,是跨越了层级。这容易造成一些麻烦……以三要素来审视你自己的话,你的‘存在’是有问题的、是虚无的。
“所以,需要其他的东西来补足你的神位的空缺,而时光的力量就可以做到这一点,回头我来说这事儿。总之,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安全地掌握命运的力量。
“但话又说回来,只成为命运的神明,本来就是不够的,必须有其他的什么来混淆‘阴影’的认知、来隐藏命运这份危险的力量。”
安缇纳姆的说法让西列斯脑中隐隐闪过一丝灵感,不过他未能在这个时候捕捉到。他不禁皱了皱眉。
安缇纳姆说:“时光是最好的选择。祂会认为你成为了我的继任者。”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便说:“阿卡玛拉呢?”
“当然也可以。”安缇纳姆柔和地回答,“但是,我总得将我的力量交给一个人。而你就是那个合适的人选。”
“……那么,您呢?”
当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西列斯的心中想到了许多事情。
老实讲,安缇纳姆的说法是对的。对于西列斯——地球人贺嘉音——来说,发生在费希尔世界的一切,以及他的穿越,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无妄之灾。
他本没有必要来到这里,本不需要踏上这条危险而荆棘丛生的道路,本不应该面对地球的身体成为植物人的危险局面。是安缇纳姆造成了这一切。
所以,当然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安缇纳姆也理应提供一些……“保障”。
不过,如果世界上的任何问题都能如此刻板地、冷酷地、僵硬地切割出你的我的他的,那么世界上也就不会出现这么多复杂难解的问题。
说到底,西列斯也没法对于费希尔世界的悲剧无动于衷。他终究已经成为了费希尔世界的一员,在这儿拥有了事业、爱情、朋友、力量,甚至于家人。
所以他没法拒绝安缇纳姆和骰子的请求,没法拒绝拯救世界这个责任。
而当他已经拥有这份决心的时候,安缇纳姆却好像退缩了。这本来应该是他最为坚定的帮手,但是事到临头,安缇纳姆却似乎要甩手不干了。
祂似乎打算把所有事情都推给西列斯——虽然祂的确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甚至于交付了祂自己所有的力量——自顾自去沉溺、去死亡。
……西列斯能理解祂疲惫的、倦怠的、自我厌弃的心态,但是,这令西列斯感到了些许的叹息。
从刚刚安缇纳姆对于玻璃罩的解释来说,显然,历史无时无刻不在融入祂的力量;祂从未真正与这个世界的文明分割开来,祂仍旧是费希尔文明。
只要费希尔文明存在一瞬,只要祂仍旧是安缇纳姆·费希尔,那么祂就很难死去。
祂对西列斯说祂将要死去,是因为,祂认为自己将要死去——在这一刻,西列斯终于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
安缇纳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祂的目光望向了玻璃罩,最后,祂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西列斯。但是,我很难做到遗忘过去的一切——我的错误、我的愚蠢。
“应该说,我本就不可能遗忘过去的一切。”
西列斯静默地望着祂。
“……你不希望我死去吗?”安缇纳姆说。
“并不希望,母亲。”西列斯说,“这只是您的自我惩罚。但我不认为,您需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安缇纳姆叹息了一声。在这一刻,温和与冷酷的表情在祂的面孔上交织着。
“你是个温柔的孩子,西列斯。”安缇纳姆语气轻柔地说,“而温柔这个词,本该与神明绝缘。但也或许,正是因为你性格如此,所以你才能走到这一步。
“我不应该以自己的角度来评价你,毕竟我是一位失败的神明。”
祂想了想,又补充说:“也是一位失败的家长。”
西列斯无奈而沉默地摇了摇头。
安缇纳姆也没有继续说什么,祂转而说:“所以,我该参考你的意见。但我毕竟也没法就这么遗忘,以及……应该说,原谅自己。”祂停顿了一下,“我将陷入沉睡。”
西列斯怔了怔。“本来我打算,在与你见面、解决了你的困惑,并且将力量交给你之后,我就将湮灭自我。费希尔文明的神明仍旧会存在,但那将不再是‘我’。”安缇纳姆说。
西列斯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说:“但您现在改变主意了吗?”
“只是稍微改变了一点儿。我决定先睡一觉,漫长的一觉。或许我会在某一天醒来;或许我会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死去。”安缇纳姆微微笑了一下,“费希尔世界的人类将决定我的存亡、我的本质。
“如果他们铭记历史、铭记旧神、铭记曾经的灾难,那么我就将醒过来,继续注视着他们前行的身影。
“如果他们放弃那些过去,选择点燃新的文明之火,那么,也将有新神——新的我,从火中诞生,继续庇佑这个文明。
“但是……西列斯,我希望你不要来介入这个过程。或许你是好意,但这是我与费希尔世界的人类之间的事情;你可以从你的立场给出你的答案,你不希望我死去,但是其他人的答案也属于他们自身。
“我希望,我能够得到一个足够诚实、足够深思熟虑的答案。我想知道那些过去、我与我的孩子们,究竟是否会被这个世界的人类铭记。”
西列斯说:“如果您死去,您也希望我就这么……顺其自然?”
“是的。”安缇纳姆说。
西列斯几乎困扰地望着祂。他默然片刻,便说:“但是,您也知道,我不可能就这么袖手旁观。这不会是我做出的选择。”
“但你也不会去干涉他人的命运。”安缇纳姆微笑了起来,“这正是你能够走到这一步的原因,也是你最为高尚的品质。”
西列斯感到自己几乎想要叹气了。
可是,他似乎又没法说服固执的安缇纳姆……最关键的是,他想说服的那个对象,早已经在许久许久之前的历史之中,就下定了决心。
“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吧,孩子。”安缇纳姆轻柔地说,“我不会那么容易死去,你知道的,我的确是费希尔文明,总有人会记住我;即便我真的死去、或者真的被改变,那也将是无数年之后的事情。
“但是,世界的确令我感到了疲惫,所以,就让这个世界的人类来做出决定吧。
“……你将成为新神。但你不会是文明的神。你是这一整个世界有史以来,第一位人类的神。在未来,或许我这样的神也将逐渐被历史淘汰。或许,世界终将是属于你的。”
说到这里,安缇纳姆停顿了一下,祂几乎玩笑般地说了一句:“我几乎想清醒地见证这一幕了。但或许我也是时候退场了。”
西列斯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不由得说:“现在?”
周围的光线逐渐柔和了下来,如同傍晚的微光。
安缇纳姆说:“是的。下午茶之后,我将歇息片刻,孩子。‘阴影’就交给你了。原谅我的临阵脱逃,又或者,只是舞台应当留给你了。”
祂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祂又一次伸手,将玻璃球递给西列斯。这一次,西列斯伸手接住了。
他用的是左手。而当这个玻璃球被安缇纳姆放进他的手心的时候,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那就融进了西列斯的左手掌心。
西列斯不由得想到了之前骰子融进他右手的事情。他怔怔地凝视着自己的手背,然后又抬眸望向安缇纳姆。
他说:“我还有不少问题,母亲。”
“……哦。”安缇纳姆像是想打一个哈欠却被中途打断一样,祂眨了眨眼睛,只能温和地说,“当然,你想问什么?”
“在您沉睡之后,我就没法联系到您了吗?”
“是的,就像是那座雕像。我仿佛真的成为了雕像。”安缇纳姆说。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望向了那座雕像。他想,有没有可能将这座雕像搬到现实中,然后让人们永远记住这位神明?
……呃,比如说,历史必修考试的必答题:广场中央的那座雕像的故事?
安缇纳姆瞧了他一眼,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他想做什么,不过祂思虑片刻,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说:“即便我真的死去,那也将是遥远遥远的未来,西列斯,你不用这么担心。”
西列斯却说:“但是,既然您将时光与命运的力量都交给了我,那么您还剩什么呢?过去与历史,这也是基于时光的力量而衍生的吧?”
安缇纳姆不由得顿了一下,然后才说:“我将回归文明本身。文明中新生的概念会重新组成我的力量……在我沉睡的时候。”
西列斯默然片刻,便说:“所以您未来会很虚弱吗?”
“或许是的,前所未有的弱小。不过,反正对抗‘阴影’的事儿已经交给你啦,西列斯。”安缇纳姆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去休息了。”
西列斯又找回了那种应付骰子的头痛感。他想了想,便问:“既然是新生的概念重新组成您的力量,那么,也包括曾经的旧神的力量吧?”
安缇纳姆怔了怔,祂似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祂还是点了点头,有些惊异地说:“我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那十三位……不,应该说,十一位旧神,得除开李加迪亚和阿卡玛拉。西列斯心想。祂们已经死去,祂们的力量也被人类启示者消耗殆尽。
但是,说到底,祂们的力量都如此本质、如此贴近人类。这力量终究会再度诞生。
而西列斯与琴多,作为阿卡玛拉和李加迪亚的继任者,他们掌握的力量毕竟是被安缇纳姆拆分之后的。尽管与虚幻、真实相关联,但也不再是最初的那副模样了。
所以,西列斯推测,比如生与死的力量,如果重新出现的话,那就大概率是归于文明之火,也就是归于安缇纳姆。
……事实上,安缇纳姆一直恐惧着的“改变”——时代的改变,也未必会那么彻底。
毕竟,人类终究是人类,总归是人类。不管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老家地球,还真是在这事儿上出了大力。西列斯不由得心想。
安缇纳姆想了一会儿,也慢慢意识到这个问题,祂露出了一丝轻微的笑,并且说:“这么看来,我将迎来一场质量不错的睡眠。
“对了,西列斯,你不用担心我沉睡之后,无人为你解惑。我的沉睡并不意味着你与琴多孤军奋战。
“如果你需要询问什么事情,那么骰子,以及这颗玻璃球,你可以和它们交谈。玻璃球知道过去这几百年发生在费希尔世界的事情,许多细节你都可以询问它。
“同时,这里也仍旧对你开放着。玻璃球就是这里的坐标、信物。只要你掌握着玻璃球,那么在那片黑暗之中,你就可以很方便地找到这里,并且在这儿与它们对话。
“……是的,可以在这儿和它们对话。它们现在保持沉默,是因为我还在这儿,仍旧清醒,所以它们不敢说话。实际上,它们一直就在这儿。”
安缇纳姆用一种相当微妙的语气说。
西列斯有点意外,他问:“所以,骰子和玻璃球……”
“它们就相当于我的化身。所以,只是我的本体沉睡,而非我的化身沉睡。”安缇纳姆说。
当安缇纳姆说骰子是祂的化身的时候,祂面不改色。
西列斯:“……”
他的目光缓缓地、缓缓地垂落下去,望着自己的左手。
他想,骰子二号?
在这一瞬间,他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只是想,而且,骰子……是安缇纳姆的化身?是化身?这化身的性格多么的……活泼啊!
“……当然,它们比普通意义上的化身更加有自主性。应该说,更像是力量的化身,而并非我的化身。它们是力量的凝聚升华,是神格的拟人物。”安缇纳姆解释说,“所以它们会拥有自己的……性格。”
祂顿了顿,然后委婉地说:“别担心,我已经跟玻璃球说过这事儿了。它不会像骰子这么烦人的。”
西列斯:“……”
他只能谨慎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信任安缇纳姆的说法,但是……但是为什么一颗玻璃球也可以用“烦人”来形容?
这颗玻璃珠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
而且,从安缇纳姆那种微妙的语气中,西列斯隐隐感觉到,这玻璃珠子的性格,似乎比骰子更加烦人……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关于‘阴影’,我们究竟该怎么对付?”西列斯转而问。
安缇纳姆望着他,然后微微笑了一下,祂说:“其实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只要……让‘阴影’对这个世界失去兴趣,同时,让祂不要毁了这个世界。”
西列斯思索片刻,仍旧忍不住说:“但是,真的没办法杀死祂,至少,削弱祂?”
“或许是有的。但是,祂就像是我们这些文明身上的寄生虫,如果想要拔除祂,那我们也将会死亡;即便真的下狠心拔除祂,下一个‘阴影’也会等待着我们。”安缇纳姆说。
“没有什么可以克制‘阴影’的东西吗?”西列斯顿了一下,“地球?”
西列斯突然想到,“阴影”似乎并不知道地球的存在。
……换言之,是地球衍生出这些文明,而这些文明又带来了祂们的影子。即便是面前的安缇纳姆,祂或许也在某种程度上,组成了“阴影”的一部分。
这是个相当令人无奈的情况,但西列斯总觉得,他似乎忽略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因素。
“或许是这样。”安缇纳姆说,“不过,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依旧是成神。你首先得确保自己的安全,西列斯。
“琴多的确可以在‘阴影’的事情上帮到你,他是旧神血裔,是一半的神明。但是你的处境要比他危险得多。从某种角度来说,你现在的躯体几乎要无法容纳你的灵魂了。”
西列斯回过神,便问:“从掌握神明的力量,到成为神明……我需要做什么?”
“一个仪式。”安缇纳姆说,“神明就是永恒固化的仪式,从启示者的角度来说。一个永恒固化的仪式、一条固定的道路……一个乐园。”
“……乐园?”
“是的。乐园不仅仅是存放神明力量的地点,更是这力量的本身。”安缇纳姆温和地解释说,“我刚刚提及了许多文明,而费希尔世界区别于它们的独特之处,就是‘仪式’。
“费希尔世界的力量是概念的力量,而概念的聚集与升华需要一个明确存放的地点、一个场景、一幅画面……一个用以展现这些概念的,实物。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比如贴米亚法的格奇岛。祂需要这样一座岛屿,来体现祂贪食、暴欲的力量。”
西列斯心想,很好,这很唯物。
安缇纳姆指了指西列斯的左手,并且说:“玻璃珠可以让你很方便地来到这里,也就是我的乐园。你可以参考这里的做法。
“我将其命名为‘费希尔之镜’。虽然这个乐园相当粗糙,是我在成为过去与历史之神之后,随意制作的。
“不过,这里也的确存在这个……你口中的玻璃罩。这是一条历史长河,你可以用它来了解特定的某些历史事件;越是造成巨大影响的历史事件,越能在这儿清晰地望见。
“当然,如果想要具体到某一个人,那么